往我们所画的海中投身自杀

过错

Warning:极光会伦及由此衍生的产物,内含血腥暴力描写,请确认能够接受后再阅读。



Summary:你后悔了。

 


我翻开牌面,那是一张逆位的星星。黑发棕眼的占卜家沉吟着,冲我摊了摊手,道出一些见解,而我此刻其实已经不怎么在意结果,把一张1苏勒的钞票塞进他手里,满意地望见强忍什么却又客气收下的表情。

通常什么时候来俱乐部能见到你,“占卜家”先生?

我问道,后牙槽咬紧,吐出那个不常用的发音,在尾调上加重。

不必强求,一切遵循命运的指引——咀嚼似是而非的回答,我冲他扬了扬手中毡帽,直到把黄水晶房的木门被远远甩在身后,才自鸣得意地窃笑起来。扮演的痕迹很明显,一个爱财的家伙,那个时候不知道是否在为自己低廉的定价后悔?同伙除外,任务交道除外,追捕极光会的官方人员除外……这是我第一次,第一次遇到(或认出)野生的非凡者,说实话,我对克莱恩.莫雷蒂相当好奇。

只是正常的接触而已,我对自己说。就算这可能是错的,我依然想与他交个朋友。

后来有很多次,黄水晶房的房门无数遍吱呀作响,交织红茶与咖啡的醇厚香气,1苏勒的纸币被压在杯垫下,而我的左腿已经架在右膝上面。在交谈中,克莱恩指出我不是真的想要占卜。

你本身与你背后可能存在的隐秘组织,更令我感兴趣。我没有否认,没有回答,换了个同样不雅观的坐姿,把手臂垫到脑后,转而和他聊起别的话题,一张张塔罗牌被翻开,一次次对话的累积,在关系足以称得上友人的某天,他问我在听些什么。

夜风的心跳,这座城市的呼吸,月亮和群星的寂静……我轻笑着,用一种柔曼的语言掩饰隐隐抽搐的眉心,放任自己沉进窗帘为沙发投下的阴影里。我刚聆听过主的声音,耳蜗里还有挥之不去的呓语,总是犯词不达意的差错。

你的语气让你像个诗人,克莱恩说。

我有兴趣,可惜,我压根不会写诗。只不过由于这句话,我脑内生出十足离奇的妄想,场景缓慢流动着,波光粼粼:我们走在潺潺的河水旁,树梢晃动,叶片轻微作响。走过鳞片闪闪的蓝色鲜花,走过深刻温和的灰色屋檐,同它们分手,走向更遥远的地方,再对彼此道别。我回过神来,抒情地尝试念诵某首罗塞尔大帝的诗作,收获了一个古怪的眼神,好像这很尴尬似的。他心里总是压着很多感想和秘密。

最终这个话题没能继续,只在我舌根处压出了一道印记。乘坐着没有完全消失的幻觉,我莫名开始渴望梦想一个场景,在梦里我成为诗人,歌颂夜晚的诗人,和一些与现在不同的人相逢,度过更为平稳的余生……克莱恩把我从荒诞无稽的梦中叫醒,在向主忏悔自己思想的过失前,我由衷地感到,那会比我现今的生活更不像是一个错误。

 

所以,是我的侥幸让事情终究走到这一步。我蠢动着,从阴影中流出,拥抱成为尸体的友人,成为友人的尸体,这不太重要,他现在有新的冠词了:

值夜者小队成员,克莱恩.莫雷蒂。

我停留在影子里,让自己也成为影子,消化完毕的序列7要对付他理应很容易,但波折异常地多,我险些让他脱走,从死亡的影子中逃离。可也许那才正是我所期望的。我跪坐下来,慢慢地,沉着脸却什么也没在思考,伸手去触碰他还温热的面颊,落下一块新的阴影。然后我意识到,这一秒,我真的很想永远,永远地藏进那片小小的阴影里去。

为什么我会认为自己和他能成为朋友呢?为什么我会觉得这一切不会发生呢?就算我不杀他,这座城市的所有人都是羔羊,毁灭之日到来时,所有的羔羊被奉献给主,他终究是要死的。而且他是个值夜者。我接到这个任务,是因为他在追查,紧咬着极光会。他是已经发现了吗?还是说隐约有所察觉?

不再重要了。在这件事上我做错了太多,起初不愿接受这个任务是错,完成它也是错,生出一秒放走他的想法是错,没有付诸实施也是错,手下留情是错,最终依然杀死了他也是错。太多的矛盾纠缠着我,像心跳,像呼吸,像寂静,像影子,像不肯罢休的呓语,淌进湿漉漉的眼眶。

我的发抖的汗涔涔的手指,和他的潮腻的卷皱的衣衫相连,血和咸苦的水渍混合在一起,制造了新的过失,没有人在乎,我近乎是庆幸地想,这么微小的错误,没有人会在乎的。因为我们成为了立场敌对的朋友,我是个疯子邪教徒,我耳畔的声音来自至高的隐秘存在,这样多荒唐的过错都没有人责备,又有谁会责备我为自己亲手杀死的,特殊的友人流了一滴泪呢?

树静悄悄地摇着,无数只夜晚的眼睛注视我们,就像那本来可以是一种眷顾一样。

 

邪佞的血红液体滑过我的食道,致人疯癫的呓语统统爆发出来的前一秒,我平静得甚至有种本该如此的错觉。

喝下它,晋升为蔷薇主教,被调往贝克兰德。那些话语间的暗示,美好的未来蓝图(蓝图这个词汇是罗塞尔大帝创造的),在我去完成最后一项微不足道任务之前被反复提及唱颂,所有声音汇在一起,成为对主的赞美。

我没有任何异议。我感到非常荣幸。我迫不及待地执行。

隔天对我的奖赏就到来了。我捧着这杯用友人鲜血榨出的液体,干巴巴地吞咽了一阵,发现咽口有点胀痛,也许是由于昨晚没有睡好,犯下的太多错共同构成了疤痕。希望它不会太影响晋升,在注视下,我把魔药一饮而尽,下意识衔住拇指像叼进一粒饱满籽实,以抵御即将到来的痛楚。

然后,甘美的浆果迸出汁水,它被我咬断了。

血浆沉沉地坠甸到地面上,不曾飞溅。那些过失,那些胀痛,一枚生在我舌根喉头的酸涩囊肿,飞快地溃烂了,让我根本感受不到入喉的温度有多么热烫或冰冷。尖啸、低吟、恶毒的咒骂、谆谆教诲像钉桩,把我穿刺在地面上,与魔药有所接触的一切血肉在几秒内腐败而高速膨胀,从内部撑碎了这具肉体。每一寸表皮都破裂开来,新生出蠕动的肉芽,欢欣地萎缩——复生——死去——生——死,我号泣着,喉管早就炸开,变成花枝的血肉肆意绽放,发不出声音,发不了声音,挣扎着想要逃脱行刑处,扭头,快要扯断自己的脖颈,望到猩红视界里,见证晋升的那名圣者正狂热地匍匐嘶笑,仿佛在说主的信徒会将这视作享受。

他的视线如同审判异教徒的利剑。我惊惧起来,泪水扒开我的皮囊,泉涌似的冒出,很难说明是因为欣喜还是发狂,为了证明自己的信仰,一遍遍徒劳无功地撕扯肢干,骨骼在我口中作出迸折的脆响,一声,又一声,一个个指头滚出齿缝,断面扭曲地拉伸,下一秒又形成不似人类五指应有的形状。

这太痛了,在莫大的疼痛中,我试图倾听那些声音,主恩赐的耳语,它们会以断幅的画面、不够清晰的思考、指甲抓挠瓷砖至开裂等方式呈现。可一切像是出错了。悲哀的过错、过错、过错,在我胸腔里开花,我闻到克莱恩欲言又止的表情,看到克莱恩和我谈论夜晚的声音,听到克莱恩身上散发出的稀薄血气。他好像一只被折断翅膀的,沾满尘土的蜻蜓,卧在血泊间。

同样的腥味也弥漫在我的喉咙里。那个布满错误的囊肿腐坏得太快了,死了的肉,成群地生长着,长成静默的坟茔,长成灰白的墓碑。过错在一开始就被决定好了,我和克莱恩不应该成为朋友,或者,我们本不该这样成为朋友。好像不该是一次占卜而是一声问候,好像不该是邪教徒而是一名诗人,好像耳畔的低语不该来自主,而是别的什么——亵渎的想法使新生五指骤然地烂成血水,我艰难地喘着粗气,描摹仅存在妄想中的平稳,出错的平稳,甚至不知道究竟哪一方才是错的,恍惚间感到自己就要因为延续至今日的,悲哀的错死去。

终于,愈发滚灼的腹腔内侧像有什么轰然破开,从我口鼻当中流出了鲜红的碎片。

内脏柔软又旖旎,有一半融化,满满地漫出我的指缝,而我剧烈地咳嗽,呕吐,蜷缩得无法停止,如果不那样做,身躯就会瘫软如同破败不堪的绒毯。通红的脏器碎块散落一地,我犯了错,没能立刻体察主的意志,于是血丝牵着肉沫,喷出我的鼻腔,粘连在牙缝里,阻塞住断续的呼吸,无措而失常地颤抖过后,我只能舔吻过地面,把它们重新舐回自己肚里。残破的胃袋烧烂了,酸水反流,我再重新将这一切,连同囊肿的脓液吞咽下去,默声乞求主宽恕。

 

克莱恩说,在心里默念你的问题,顺时针旋转并翻开这张牌。

牌面是逆位的星星,而我当时想要占卜的内容又是什么?

 

通感一点点串联,化作震耳欲聋的叱责,我曾犯下的诸多过失。幻觉中无数张的塔罗牌悉数被翻到正面,星星,星星,逆位的,事与愿违的星星,每一张都毫无例外,落到我身上像破开皮肉的刀刃,像压得人透不过气来的过错,像梦醒后狼狈不堪的每一个时刻。我从头到尾都犯了很多的错,而如今连这些错都失去了。我完好的指尖沾上了黏腻冰凉的血。

四肢的触觉在一点点恢复,晋升的流程已达尾声,碎裂的血肉逐渐回归身躯,终于,我听清了耳畔的嗤笑。那些充斥着恶意的梦呓和嘶鸣,自始至终重复的唯一单语,我最大的过错——

它们在说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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